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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着恼,乖乖,不要怪嫌
我的脸绷得直长,
我的脸绷得是长,
可不是对你,对恋爱生厌。
不要往大坑里盲跳;
胡猜是一个大坑,
这里面坑的死人;
你听我讲,怪,用不着烦恼。
你,我的恋爱,早就不是你:
你我早变成一身,
呼吸,命运,灵魂—
再没有力量把你我分离。
你我比是桃花接上的竹叶,
露水合着嘴唇吃,
经脉胶成同命丝,
单等春风开到一个满艳。
谁能怀疑他自创的恋爱?
天空有星光耿耿,
冰雪压不倒青春,
任凭海有枯时,石有烂时!
不是的,乖,不是对爱生厌!
你估猜我也不怪,
我的样子不是太难,
反正我得对你深深道歉。
不错,我恼,恼的是我自己:
(山怨土堆不够高;
河对水私下唠叨)
恨我自己为甚这不争气。
我的心(我信)比似个浅洼
跳动着几条泥鳅,
积不住三尺清流
盼不到天光,应不着彩霞;
又比是个力乏的朝山客,
他望见白云缭绕,
拥着山远山高,
但他只能在疲倦中沉默;
也不是不认识上天威力:
他何尝甘愿绝望,
对着光阴惆怅—
你到深夜里来听他悲泣!
就说爱,我虽则有了你,爱,
我不愁在生命道上
感受孤立的恐慌,
但天知道我还想往上攀!
恋爱,我要更光明的实现;
草堆里一个萤火,
企慕着天顶星罗:
我要你我的爱高比得天!
我要那洗度的灵魂清泉,
洗掉这皮囊腌臜,
解放内里的囚犯,
化一缕青烟,化一朵青莲。
这,你看,这才是烦恼自找;
从清晨直到黄昏,
从天昏又到天阴,
活动者我自剖的一把钢刀!
不是自杀,你得认个分明。
劈去生活的余渣,
为要生命的精华;
给我勇气,啊,唯一的亲亲!
给我勇气,我要的是力量。
快来救我这围城,
在休怪我的脸沉,
快来,乖乖,抱住我的思想。
(载1926年4月29日《晨报副刊·诗镌》第5期,署名志摩,
初收1927年9月上海新月书店《翡冷翠的一夜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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